2008年3月,我與導師“黔金絲猴研究之父”楊業勤先生等幾位學者一同前往梵凈山東北部的高山密林中,對那里的大山精靈黔金絲猴展開調查。時值早春,林間霧氣朦朧,濕露沾衣。我跟隨隊伍一路登高。山徑蕭條,繞來繞去,登山沿途景色不時轉變。出發處,農田稻畦橫陳,雞犬相聞;稍高些,竹樹透石而出,旁有清流漱洗,淙淙有聲;再入深處,枝葉陰翳蔽日,骨石嶙峋聳拔,最后逾過三道山嶺,我們總算抵達了梵凈山東北部山腰處的科考營地——巖高坪。在營地附近有一觀測高點,那里視野開闊,遠眺望去,青山與河谷交錯逶迤而去,穹然高廣,好一派“江山多嬌”的景色。據先生說,巖高坪一帶人跡罕至、古木林立, 是黔金絲猴最為適宜的棲息地。我后來幾年的黔金絲猴研究也的確證實了上述說法,該地確是科學家觀察和研究黔金絲猴難得的理想之地。我與自然保護的初次結緣便始于那次難忘的尋猴登山以及與楊老師等圍爐夜話的經歷。如今已過十年,那時的有些場景依然歷歷在目,難以忘懷,為我從事生態研究和自然保護事業埋下了一顆內心深處的情感種子。
談起貴州的生態保護,黔金絲猴恐怕是跳不過去的一個話題。黔金絲猴是中國最為珍稀的靈長類之一,僅分布于貴州省梵凈山自然保護區,素有“世界獨生子”之稱。該物種模式標本是一具由Henry Brelich從“梵凈山”當地獵人手中獲取的皮毛,后于1903年由動物分類學家Thomas Oldfield命名。在接下來的60多年間,國內外學者對其幾乎一無所知。直到1965年,我國的動物學者彭鴻綬等做了題為《黔金絲猴的習性及其棲息環境的調查研究》的報告,這種神秘的動物才重新回到科學家的視野中。從20世紀80年代,來自國內外的學者們對該物種開展了生態行為、保護等方面的調查和研究。這些研究大大豐富了人們對這一動物的認識。例如通過研究發現,黔金絲猴的社會結構主要是由一雄多雌的小家庭為單元組成的重層社會,他們常常分布于梵凈山中高海拔的亞熱帶常綠落葉混交林內,有著白天在高海拔采食,晚上下至低海拔夜宿的遷移現象。它們以棲息地內百余種植物的花、葉、果實等為食,有著季節性變化的食譜。此外,近來研究人員使用紅外相機還發現了黔金絲猴還會夜間活動及頻繁下地活動等行為,很多這些發現背后的原因至今仍然不清。
黔金絲猴的種群數量估計從500只至750只不等,散布于梵凈山保護區的董篷山、回香坪、巖高坪、密麻樹四個片區。在2010年,梵凈山環線公路的正式通車,意味著梵凈山這座生物多樣性的“諾亞方舟”幾乎完全被孤島化,梵凈山生態環境的承載量得以被限制,使得梵凈山的生態保護職能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挑戰。這對于生活在孤島生態系統中的黔金絲猴的保護來說非常不利。特別是地處梵凈山自然保護區東北部的巖高坪片區,是黔金絲猴的核心棲息地,四分之三的黔金絲猴種群分布于此。隨著環線公路的開通,進出當地社區變得非常便利,當地經濟發展水平也有所提高,但同時隨著人類旅游和徒步活動增加,這一區域生態環境被人類活動的影響也漸漸變大,這使得黔金絲猴的生存不得不面對著巨大的生存壓力。
像這樣飽受人類壓力,生存受到威脅的珍稀野生動物,黔金絲猴并非個例。當地球進入人類世,人類變成了地球上適應最為成功的物種之一。而人類的活動劇烈地改變著他周圍的生存空間。而這對于其他野生動物而言,不僅僅個體和種群會直接受到人類的威脅,同時物種所生存的生態系統環境也難以幸免于難。白冠長尾雉等雉雞因人類對其美麗的羽毛、肉蛋等的需求,獵捕頻繁出現,導致其在多地種群數量下降甚至出現局部滅絕。例如,在2011-2012年梵凈山鳥類的調查中,原本在馬漕河、凱文村等處常見的白冠長尾雉,如今已是蹤跡難覓。由于淡水生態系統的日趨惡化及獵捕,中國大鯢的命運同樣多舛,從過去(1970年之前)廣泛分布于中國南方河流中的物種,到目前已變成了一種極度瀕危,野外罕見的物種了。
這些血淋淋的事實不得不讓我常常去思考并正視我們人類自身對于生物多樣性危機中所扮演的角色。我們人類的確主導了過去幾個世紀來的很多其他動植物的滅絕。我們從采集社會來到了農業社會進入了現代社會,逐漸由生物人變成“理性人”,并擁抱了科學技術。當我們沉浸在現代科學和人類文明給人類福利提高所帶來的積極意義時,科學技術的消極意義也同時在人的“有限理性”下完成盲目性的累積和質變。農藥DDT的使用及對其他生物和環境所產生的負面影響便是一個難忘的案例。
毫無疑問,任何物種都會修飾他所處的環境。鳥兒筑巢,老鼠打洞,人類也毫不例外。有機體通過改造環境使自己更好地適應外部環境,而外部環境則需要容忍有機體,使有機體在其可以控制和容忍的范圍內謀求生存。然而事實上是生態環境并不依賴來的人類的存在而存在,相反我們卻不得不在環境的容忍中存在。因此,認識到這些,我們不得不對環境和周圍的物種的變化加以適度的控制,使之能夠容忍人類自身穩定的存在。從這一點上看,對于地球這個承載有限資源的生態系統來講,生態保護是無法避免的歷史趨勢,是人類作為生物物種向自然及其他物種尋求和解的必然生存策略。這也許是人類思考和踐行“生態保護”的終極意義之所在。
“世上本沒有路,走得人多了也就變成了路”。同樣,生態保護之路是一條人類從無到有的必走之路,是人類從無到有的認知遞進,是人類的世界觀向著優化人與自然關系的方向演變邁出的重要一步,是人類一項偉大的實踐事業。要想實現人和自然的長期穩定的共存,人類必須將生態保護付諸于偉大的社會實踐之中。更新傳統舊文化,比如象牙雕刻藝術,野生動物醫藥,猴戲等,通過政策、法律、文化等禁止或是改善現有本土文化中對野生動物保護不利的部分,重構更加積極的生態文化體系。講到這里,讓我不由得記起了東歐的綠色明珠斯洛文尼亞。這個有著秀美的Bled湖泊,幽深的Postojnska洞,干凈的小鎮,令人稱奇的洞下古堡等的國度,全國森林覆蓋率占國土面積的三分之二,當地人會不斷地向游客們提及綠色“Green(綠色的)”這個詞,且每每說起該詞,臉上都洋溢著自豪的笑容。我想這份喜悅或許便是每個人的身心再次回歸“自然”時最本真的情感綻放吧!
作者:牛克鋒 大理大學東喜瑪拉雅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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